她還清楚的記得那天，李達康在學校傻傻的在樓下站著，天都大黑了昏昏沈沈似乎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全宿舍的舍友看著那張有點泛紅病怏怏的臉笑嘻嘻的說，追求你的酷哥又來了，等了你好久。

歐陽菁迷糊著眼睛起身，透過陽臺看著那個人，宿舍在二樓路燈微光照著他，身影傾斜，這是宿舍耳邊環繞一首甜到發膩的歌曲，同學買了一張鄧麗君的歌曲偷偷播放，那是一個多麽奢侈的東西。初期開放，南方的大學校園總是最先接觸最流行的歌曲，聽的人如癡如醉，穿透聲音盯著樓下的人目光有些呆滯。

他擡頭對上她，露出微微笑容，招了招手示意下手裏拿的東西，歐陽菁梳了下頭走了下去，看著他手裏的東西撇撇嘴說：“帶的什麽東西？”

李達康含笑，把一袋子海蠣子放在她手上簡單幾字：“都給你。”

她知道他的條件，想也可以想象出來這些東西怎麽來的如何辛苦，那樣自尊強的人能夠忍受時間去做其他事情帶來這樣貴重東西，心一下觸了一下，手有點抖嘴上又埋怨的說：“你哪來的錢？”

他依舊那麽飛揚自信：“你別管，只要愛吃以後一直給你買。”

一下子，就在此時此刻瞬間歐陽菁沈淪了，眼睛突然有些淚光，也有些嬌羞接過來低頭不語。

沈默，良久。李達康要開口說話，歐陽菁搶先一步說：“我答應你就是了。”

李達康雖然平時做事很冷靜出色，可是遇到這樣男女感情不知道是敷衍了事還是天生這樣，那時候流行寫情詩，還流行悲愴或者孤獨，這完全就沒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別的女同學都會收到幾首詩歌，他一次都沒有送過，她都暗示抄寫幾首了，依然無動於衷。

有一天歐陽菁有點生氣掙開他的手說：“餵，我想去圖書館借兩本散文詩歌，你說哪本比較好？”

李達康有點摸不到頭腦，她言語有些生氣卻不知道氣從何來，只得老實說：“我最近在讀《史記》，要不我現在去拿，待會咱們一起研讀。”

歐陽菁氣的直跺腳，“我要讀詩經！”說完氣鼓鼓轉身就走了。

不過這樣的氣話總是不到兩天又會主動和好，她其實是很佩服他的，只要讀過的書，每一個都在筆記本上寫的密密麻麻，全是註解和解析，大學四年有十幾本，因為節省，總是背面正面寫的全部都是。

一起吃飯的時候，歐陽菁翻著他寫的東西說：“你腦子記住就好了，寫這麽多幹什麽，又不是之前□□語錄要隨身攜帶翻閱。”

他十分正經的說：“雖然我都記住了，但看這些不覺得很有成就感嗎，多好，一頁一頁，說不定以後還能用上。”微微含笑，“要不，給你用。你以後上課還用得著。”

歐陽菁不以為然，“我認真讀書就好了，不需要看那些東西。”

雖然不需要，可是他腦子聰明，又是年長學長，考試時候被幫助批閱綬課一些總是有幫助的。

她年幼幾歲，李達康畢業的時候被分配到漢東當秘書。這樣的工作其實足夠好，他學習成績好，認真刻苦，是這一屆最早入黨的學生，用他們主任的話就是政治覺悟高，膽識過人，所以並未像其他寒門子弟去最底層農村工作，

異地分別總是千般不舍，不過李達康雖然言語沒有表明什麽，基本離開時候話中就承諾了，絕不變心等她畢業。

兩地其實並不遠，可是相見一次卻越來越難，歐陽菁思念越發，幾乎每周都要給他寫兩三封信，初期被回覆很快，他一向不愛多寫私情，保重身體大約就是最好的用詞。

有一次她生日，出乎意料李達康竟然出現在面前，歐陽菁簡直要驚呆，幾個月未見怔一下馬上撲在懷裏，摟著他一直哭，雖然隨後有點潑冷水的理由是配書記來這裏視察改革經驗，順帶過來看一眼馬上要走，這還是讓她興奮不已。

短暫相遇沒有多久他便收到一封信，信沒打開卻被好幾張鈔票快一百塊錢！歐陽菁快要嚇死了，這輩子沒見過這麽多錢，雖然已經取消大部分糧票可是這些錢實在讓她有點驚愕！上面寫著:菁菁，這是我六個月存蓄工資，今有你保管使用。

李達康沒有畢業時候她就下定了決心。他是個非常穩重做事很認真的人將來必定不會懶散不持家，又是一個不懂心思浪漫的人，如此直接了當把所有工資交給她，所以心裏有期盼又有點惆悵。

這一年多來他從不曾寫過情詩散文，每次都是拿些食物或者不知為什麽學校的大爺總是會借他一輛自行車帶著她出去玩，一路上一言不發，偶爾才會崩出來一句話，“熱不熱？”

他工作越來越繁忙起來，見面的機會更少，有時候很久沒有收到一封信，她就會著急去公共電話打過去，等兩個小時才回過來，歐陽菁想雲淡風輕卻全然著急:“我分不到漢東要留在這裏，你要怎麽辦？”

其他事情她再抱怨埋怨李達康都不會多問一句，這事就立馬漏出情緒，蹙眉問:“你們這麽早已經分配好了？”

“對啊，要怎麽辦你說。”

“菁菁，你如果想留在那裏我肯定不攔著你，條件比這好，過不了多久我還可能調到縣裏，環境艱苦但是機遇不錯，我準備好好做。”

他似乎要滿腔熱血沸騰了，絲毫不關心她心裏想的事情，歐陽菁掛掉電話氣呼呼跑開。

大約平生最浪漫的事就是這次，他穿的整潔等她下課，

像幾年前他們在學校一樣騎著自行車，只是這個人已經二十多歲完全褪去稚嫩學生氣，越來越像古代吏官。

初夏的南方溫度已經上升，熱的臉紅撲撲，不過坐在車上的人總是比一直不停踏車的舒服很多，因為確實是窮學生實在沒有地方去，只能隨意溜達，倒是因為坐著自行車把這個城市街上走了一遍，騎累了他們就找個陰涼地方，怕她不舒服，李達康會輕輕折一片葉子在她背後扇幾下。

這是他平生最沈靜的時刻，歐陽菁趁機偷偷側著臉親了他一下趕緊站起來走。

人來人往再南方接觸流行也是保守，李達康隨著步子緩緩跟著她，歐陽菁轉過身正要說話，他立馬截斷說：“你畢業後我們就結婚吧。”

這眼神不容置疑，凝視不閃躲。

即使早就決定，但是聽到他這話心還是撲騰撲騰跳，見她沒答話，李達康臉有點急義正言辭保證似的說：“我一定會對你好，不讓你受苦。”

她知道他也不會說什麽排比連詞，我們攜手一生如何如何的言語，這樣的話語大概是他最大的極限，她點點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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